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闾丘露薇:你感伤生命的凋零吗

  闾丘露薇

  收到一封电子邮件,是在哈佛一起上课的尼泊尔同学发来的。他告诉大家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,他的妻子很不幸,流产了。对于他们的悲伤,我们可以做的,就是表达一些安慰,希望能够让他们知道,对于这个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小生命,我们知道,他曾经存在过。如果在以前,对于这样的邮件,我会有点不以为然,因为我会觉得,胎儿不小心流产了,虽然很可惜,但是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,没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地告知大家。2006年去美国前,三个月的胎儿没能够保住,不管是自己还是家人,也只是例行地安慰一下而已。在美国读书的时候,有一个每周例行的活动,那就是每个同学轮流分享自己人生的故事。一个美国同学,讲述了自己和妻子刚刚经历过的遭遇,妻子在二个多月前流产了,之后患上了抑郁症,而他也一直情绪低落,而他们要和大家分享的快乐是,他们终于走出来了。坐在台下的我,看着这对夫妻此时幸福的笑容,觉得有点不可思议,因为无法想象这件事会对他们造成如此大的打击。一个三个月不到的胎儿而已,严格意义上来说,还称不上生命。我开始反省自己:为何会对自己还有别人这样的遭遇如此冷漠和麻木?如果觉得他们过于脆弱,那自己又是不是过于“坚强”?我是不是丧失了一份宝贵的感情?丧失了对于生命的那种敏感?而如果真是这样,是怎样的环境,造成了这样的我?过去一年,一直回内地出差,有机会经常去那些县级城市。到了夜晚,在酒店打开电视,当地的电视频道,充斥着各种妇科医院的广告,最多的,就是无痛人流。作为一个过来人,我知道这绝对是骗人的,虽然技术发达,但是只要想象一下,再小的胎儿也需要从子宫上刮下来,那怎可能不痛?也因为这样,在香港做人工流产手术,是需要全身麻醉的。当然,这会让很多内地医生不以为然,人工流产,太简单的小手术,一个小小的卫生医疗站就可以做到的事情,何必如此兴师动众?不管是电视还是街头张贴的小广告,都对年轻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暗示:“没有关系,出了问题,很简单就可以搞定。”没有人教女性如何爱护自己的身体,也没有人提醒男性,要尊重女性的身体;更没有人教年轻人,要珍惜每一个生命,做任何事情,都要顾及后果,要负责任。想起电影《Juno》,一个十六岁的美国女孩,发现自己怀孕了。她有三个选择,堕胎,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,或者把孩子生下来送给领养家庭。当她去诊所准备堕胎的时候,她犹豫了,最后,她选择了第三种方案。有这样的犹豫和纠结,是因为内心对于生命有着一种敬畏,也是对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和责任。或许在有些人看来,这样的犹豫实在多余,尤其是对于还没有成形的胎儿,甚至有点虚伪。只是,作为一个过来人,我明白对生命缺乏敬畏的可怕,因为你会把一个个未来可能出现的人,变成一个个数字,然后决定,他们是否有权利存在,会理直气壮地说,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,而我的工作就是不让这些未来的人成为现实,就好像个别妇产科医生,会在论坛上讨论,如何让大月份的胎儿不要活着离开孕妇的身体。他们都忽略了,这些成形的、未成形的胎儿,至少对于一个个家庭来说,不是一个数字那样简单,那是活生生的生命,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幸福和未来。如果说,因为穷困,所以生存的需求和迫切性,让我们无法生活得精致,无法去关心让自己活下去之外的东西,那么随着社会的进步,曾经理所当然,或者熟视无睹的事情,是不是需要进行反思?如果说,是否禁止堕胎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大,因为涉及到个体是否有权利处置自己身体的问题,看看美国,堕胎问题成为保守和自由派之间典型的分野话题,但是至少,透过权力,去处置别人的身体是否依然能够被接受,甚至是否合法,应该拿出来好好谈谈。我甚至羡慕我的尼泊尔同学,他生活在一个比中国要穷困得多的地方,但是他并没有丧失那种感受生命的能力。其实穷困从来都不是不尊重生命权的理由,那只不过是经济至上者的一种托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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