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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旦投毒案深度调查:黄国强无法原谅林森浩二审当庭变供

2013年4月16日,复旦大学2010级硕士研究生黄洋遭室友林森浩投毒后死亡事件,引发巨大波澜,被检方定性为“一起罕见、而又在国内产生较大影响的恶性犯罪案件”。10个月后,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林森浩死刑。林父对一审判决不服,当庭提出上诉。

再隔10个月,12月8日上午10时,该案在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进行第二次公开审理。

两个10个月间,两个当事人身边最亲的人如身处炼狱,一方面,在公众视野里他们承担了各自儿子在事件中角色的继续;另一方面,同为父母,尤其父亲,面对儿子突发不幸,这个生命中曾经最引以为荣的血脉基因,却成为了后半生最大的痛楚。

复旦投毒案深度调查:黄国强无法原谅林森浩二审当庭变供

复旦投毒案深度调查:黄国强无法原谅林森浩二审当庭变供

事发六百余日来,两个父亲对失去或可能即将失去的儿子,除了伤痛,他们内心是如何看待发生在儿子身上的命运突变?

他们是否哪怕偷偷地问过自己“为什么是我的儿子”?面对变故,父亲又会怎么重新审看自己的角色,和对儿子的重新认知。
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专程前往四川自贡荣县和广东汕头和平镇和平村,分别采访黄、林二人的家庭,与黄洋的父亲黄国强、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及他们的亲友多次长谈。

或许只是无关联的巧合。两位父亲同龄,他们都缺席了儿子大多数的成长经历。他们生命中最大的荣耀都来自这个儿子,两个儿子也都沿着父亲最满意的道路出色前行,可是路途中,他们很少彼此交流,除了学习,父子间几乎没有话题可聊。而两位父亲都天然地相信,自己是最了解儿子的那一个——直到事发后,他们才有机会感知到儿子是如此陌生。

这一年半,两位父亲都在为发生在儿子身上的变故寻找一个合理的缘由,他们有各自的答案,即使答案中存在各种疑惑,但他们依然彼此避而不见,拒绝其他可能性。黄家奋力砌起无形壁垒,林家不敢去触碰。儿子之间的芥蒂,增加了仇恨,在两个原先互不认识的家庭中延续。

二审历时13小时,直至接近午夜才结束。林森浩当庭翻供,称自己曾稀释过饮水机里有毒的水,辩方律师也提出黄洋因身体原因导致身亡的新辩论方向。这一突变,让黄洋一方措手不及,父亲黄国强也更加愤怒和不安,而精神状态一直很差的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则开始萌生希望。

双方都在期待法律“公正”的宣判。但不论结果如何,他们都早早把自己的未来置于永远无法走出的悲伤之中。

是这场悲剧,给了父母一个更多地揣摩、了解成年后身在异乡儿子的机会。

黄、林两家都在12月的第一天接到了律师消息:12月8日上午10时在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五号庭,“复旦大学投毒案”进行第二次公开审理。

这条消息就像摇晃的火烛,给10个月来两家人在未知黑暗中的期盼与担忧带来光亮,却又忽明忽暗,让人彻夜难眠。

二审前的等待让黄洋的父亲黄国强心里很难受,“每次跟法院打电话,都叫我们放心,会依法办事,都是这样,但是叫我们放心时间却拖得这么长,就是放不下心来。”

黄国强太想为儿子讨个公道了,黄洋“不能冤死”。但他的担忧越来越多。黄国强几次查阅林森浩二审辩护律师斯伟江的履历,他尤为在意斯伟江今年参与的“念斌案”。念斌无罪释放的那一周,黄国强每晚都睡不好,他怕黄洋的案子也出现变数,“斯伟江以为黄洋案也是念斌案那样的冤案。”

另一个父亲林尊耀更急着等待二审的到来,这是儿子林森浩生的机会。但他却害怕二审真的到来——一旦维持原判,他这一年来的希望就被掐灭了;林森浩的叔叔林尊荣则担心哥哥真的就此一蹶不振,丧子,并且将永远背上投毒犯父亲的十字架。

再抵上海

林尊耀提前四天抵达上海,上海气温在12月初骤降至零度,林尊耀穿着一审时的黑色夹克,中午到达虹桥机场,下午赶往律所,他已经可以熟练搭乘上海的地铁。等待二审的几个月间,林尊耀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律师身上。

他按律师嘱咐带来几件林森浩的衣服,“让林森浩出庭穿,不要像一审穿旧的军大衣那么狼狈。”但这些衣服都“不成样子”,还不如林森浩在看守所里的藏青色夹克——这也是林森浩唯一像样的衣服。

林尊耀依然害怕媒体,在二审之前拒绝了所有的采访,也特意选择远离法院或复旦医学院的住处。一审前他住在法院附近遭到了记者的堵截,“有些问题都是有恶意的,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”

事发后,几次见到林尊耀,他都只有一副表情:眉头深锁,嘴唇紧抿,垂着脖子,总是没有合适的地方放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。

这一年半,他说自己孤立无助,“真的很茫然,我们都是农村人,出了这种事真的不懂要做什么”,他反反复复表达对两位二审律师的感激,“他们很好,我真的很感激,他们去找专家,为我做很多事情。”

在上海的这几天,林尊耀每个凌晨都会突然醒来,“无缘无故,也不知道为什么”,他就在黑暗中静坐着。至于吃饭,林尊耀好像感觉不到饿,吃几口稀饭也就饱了。1米75的人,林尊荣看着哥哥从“原来有130多斤,到现在只有100斤左右”,整个人都变形了。

到上海的第二天,林尊耀去了看守所,这是事发后他第二次来这里。因为亲属不能会见犯罪嫌疑人,林尊耀就一言不发地在外面等着会见儿子的律师。

黄国强和妻子杨国华12月6日晚从自贡到达上海。黄洋生前的好人缘和不幸的遭遇,使他们在沪生活得到更多的照顾。黄洋同学的母亲为他们提前找好了日租房,还开车去机场接他们,后备箱里放齐了包括碗筷、电饭煲、大米等生活用品。相比林家的清冷,听闻黄国强他们来了上海,黄洋的同学们和过去一样,陆陆续续都来看看两位。每个人都和黄洋父母很亲,和他们分享自己的近况,以至于他们能从黄洋父母这里了解到不少其他同学的情况,“小张过年后就要生孩子啦,你们还不知道?”

上海的餐馆价格比老家高,四川人又吃不惯味甜清淡的上海菜,黄家人自带了酱料,要自己做饭。黄洋父母都擅长烹饪,去年在上海时,每晚都有黄洋同学来吃饭,“就像做给黄洋吃。”黄洋母亲包过五斤饺子皮,也卤过七斤凤爪,“孩子们吃饱了还想带走。”有孩子喜欢吃她做的饭菜,黄洋母亲就很高兴。

黄国强决定步行去听庭审。日租房在复旦大学医学院附近的中山医院旁,出门右拐30米的小红楼,就是黄洋生前最后15天住进的重症监护病房。去年4月至今,黄国强在中山医院附近待过的时间累计起来有三四个月。他和妻子杨国华有散步的习惯,已把徐汇区兜了好几遍。一听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在肇嘉浜路上,黄国强就知道怎么走。

二审前,媒体更多是围绕黄洋父亲黄国强的采访,他的态度同一年前的一审一致:杀人偿命,无法原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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